盛晓阳 博士生导师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发育行为儿童保健科主任医师

中国营养学会妇幼营养分会副主任委员

从事儿童营养和儿童保健的研究与临床工作，负责主持多项由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资助的研究课题。

YMINI：盛老师，您好！很高兴您加入到YMINI的第一期专家访谈。您对儿童保健和儿童营养都有很深的理解，能谈一谈您是如何选择到儿保这个方向的吗？同时对年轻一代的学者、医者有什么职业和学术的建议？

盛晓阳老师：您好！我本科是儿科医学，毕业时直升研究生，选择了儿保专业，师从洪昭毅教授，于是就自然而然地做起了儿童营养，这是个人的际遇吧。随后又有机会到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健康科学中心儿童营养室，师从Michael Hambidge教授进行博士后研究一年，并再次以访问教授身份回到科罗拉多工作两年。在美国三年的学习和工作对我以后的工作有很大的影响。对于年轻一代的建议，我认为很多事情是天时地利人和，能做的就是做好眼前能做的事情。如果是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那么更应该做好，而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或许就不会感觉那么困难和苦闷。在学术上，找对一个好的导师是非常重要的，找对研究方向也很重要。虽然说做研究要耐得住寂寞，但可能寂寞的那个点真的就永远寂寞下去了呢。所以，有时候，运气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世界上成为大师级的人物也就那么几个人，尽力去做好该做的事，特别是自己感兴趣的事，也算是成功。

YMINI：在专业方面，您能谈一谈中国婴幼儿营养不良的情况吗？

盛晓阳老师：回到正题，婴幼儿的营养不良在中国是相当复杂的问题，因为我们国家的发展还是不平衡。我去过最穷的地方，在这些地区营养缺乏是存在的。再看北上广深，这些城市的婴幼儿营养状况一定是比较好的。但总体上，我们国家做的还是相当不错的。因为WHO提出的2025年目标，我们已经基本上实现了。^[1][2]我国的新生儿死亡率、一岁以下婴儿死亡率和五岁以下儿童死亡率，都在国际上处于先进（偏低）水平。根据WHO推测的，五岁以下儿童死亡有一半是因为营养的问题^[3]，这样来看，肯定是我国的儿童营养有极大的提高，才有可能把这个水平降下来。

YMINI：我国对婴幼儿营养不良的控制，基层医生在这个过程中起到怎样的作用？

盛晓阳老师：大城市中，父母获得知识的来源有很多，包括网络、书籍和专业人士等。但在农村地区，婴幼儿的预防和喂养等还是由村医负责。这些地区的父母对村医的信任度和大城市的父母对城市中医生的信任度相比较，会更多一些。因为双方的信赖不仅建立在专业程度上，还建立在日常接触中。村医的随访频率是蛮高的。其实婴幼儿的营养素缺乏，很难从生理外观上快速判断，到底缺少什么营养素。最重要的还是追踪孩子的身长、体重和头围的增长情况。我们的基层医生只要把这一点做好了，他能解读孩子的生长情况，那就能够判断这个孩子是不是有营养缺乏，怎么去调整喂养，并不需要什么高精尖的技术。

YMINI：婴幼儿的食物过渡，也就是辅食添加的这个过程，也是婴幼儿喂养过程中非常重要和关键的一环。什么样的辅食添加，对婴幼儿来说是最合理的呢？

盛晓阳老师：辅食添加，从大的目标上来说，就是训练孩子从单纯的母乳喂养过渡到进食固体食物，也就是像大人一样吃。辅食添加不仅需要考虑营养供给，还需要遵从孩子的意愿，孩子不只会被动接受，也会主动选择。大方向来说，我个人认为，只要孩子长好了，那就是吃够了，没长好肯定是有问题。但是，究竟应该怎样加辅食，我估计至少还要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会知道添加辅食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YMINI：YMINI在2019年7月24日举办的“母乳高峰论坛”中，现场有基层医生提问欧洲胃肠病学、肝病学和营养学协会的主席Raanan Shamir教授一个问题，就是WHO推荐的6个月以内纯母乳喂养和ESPGHAN推荐的在婴幼儿长到3、4个月的时候就可以适当添加辅食，为什么这两个标准是不同的。同样的问题，您的看法是怎样的呢？

盛晓阳老师：60多年前，美国营养学会、儿科学会就开始对宝宝辅食添加开始时间有各种推荐。1958年最先推荐宝宝可以在出生第3个月开始添加母乳和配方奶以外的食物。1970年代开始推荐固体食物的添加推迟到宝宝满4月龄后。1990年代推荐固体食物添加不早于宝宝满6月龄。而到了2007年推荐过敏高风险宝宝在4~6月龄间添加含花生的辅食以减少花生过敏的风险。这一系列的变化主要是对于母乳喂养优点的认知，以及对过敏研究的深入。纯母乳喂养6个月再在母乳喂养基础上开始添加辅食，可以充分发挥母乳喂养的优点。而由于早期对花生、鸡蛋等食物过敏认识不足，专家推荐延迟辅食添加以减少过敏，但随着对食物过敏研究深入，又把这个信息反转了，好像又要更早一点添加才能减少过敏。当我国开始提倡6个月内纯母乳喂养，满6月龄时添加辅食时，国外，也就在2005年和2006年开始探讨辅食不能晚加，现在欧美比较统一认可不能早于满4个月，但也不能晚到6个月以后。说到底，这样的情况出现还是因为对辅食添加的研究缺乏，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YMINI：母乳作为婴儿理想的天然食物，那母乳研究是怎样的？

盛晓阳老师：国内外关于母乳的研究做了这么多年，本来我们觉得对母乳的研究做的差不多了。实际上，母乳中的成分种类繁多，而且母乳的成分是动态变化的。仅仅是宏量营养素，比如蛋白质的成分和结构，要研究透彻的话，需要花费很大的人力、精力、物力，所以母乳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尤其是中国母乳成分研究。  

当然我们做每一项研究，不是你一个人坚持就能成功的，甚至需要跨领域协同合作。举个例子，要进行母乳的研究，需要检测技术提高的配合。热门的研究领域受到的关注多，也更容易推动技术提高。母乳中的一些特殊成分，比如说现在很热门的母乳低聚糖，要可以被定量检测到，才可能跟临床的某些症状表现来做一个联系。如果检测技术支持不了的话，要怎么证明这个症状跟我研究里的母乳成分有关呢？在证实二者存在联系之后，你可能再通过一些干预试验来证明确实是这个成分引起了特定的问题。

YMINI：不同的国家例如中国和美国，对膳食营养素推荐摄入量其实是有一些差异的。您认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差异？

盛晓阳老师：首先，我国2016版居民膳食指南^[1]和美国最新的居民膳食指南^[2]都提倡食物多样化。在膳食营养素参考摄入量方面，二者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是总体而言，差异又不是那么大。

美国有它自己的制定居民膳食营养素参考摄入量的专家组，专家组成员基于大量对美国人群的临床研究结果，去判定美国居民所需营养素的量，有一套标准的理论方法，然后通过临床的数据转化，令人信服。

但是在我国，基本上很少有自己的研究。其实2013版中国居民膳食营养素参考摄入量中对推荐量的调整，很大程度上参考了美国膳食营养素参考摄入量。当然，我们在制定时，也考虑了我们国家的部分特殊情况，尤其是不发达地区可能存在部分营养素缺乏的问题，因此适当地向他们倾斜。

YMINI：您刚刚也提到我国居民膳食指南主要参考的是美国居民膳食指南，那我们在哪些方面还需要进一步努力的，从而制定更适合中国人群的膳食推荐量？

盛晓阳老师：我们需要进行大量的基础临床研究，关于营养素需求量等，这对于标准的修订非常重要。临床研究，经费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一点美国肯定是具有优势的。当然我国在这方面也是越来越重视了。另外，研究者发表论文的压力也是基础临床研究少的原因之一。基础临床研究的论文产出并不高，引用量也不高，做这些研究必须耐得住寂寞。

参考文献：

[1]中国营养学会。中国居民膳食指南 2016。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2015 – 2020 Dietary Guidelines for Americans, 8th Edition https://health.gov/dietaryguidelines/2015/resources/2015-2020_Dietary_Guidelines.pdf

[3]中国营养学会 中国居民膳食营养素参考摄入量（2013版） 科学出版社，2013.

中国居民膳食矿物质和维生素的推荐/适宜摄入量 ^[1]

美国居民膳食矿物质和维生素的参考/推荐摄入量^[2]